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溪砚文化

一砚飞雪铭千秋----- 喻晓

【发布时间:2018-04-10】

一砚飞雪铭千秋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喻晓

文房四宝为中国所特有,是中国文人必备和钟爱之物。四宝一体,互相依存,缺一不可。也许在西方人看来,砚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,但在中国文化人眼里,砚就太有讲究了。它的材质,它的纹理,它的颜色,它的水眼,能品出许多的玄机,甚至能追索到地球生成时的妙谛。四宝中惟砚风格独标,不仅可以实用,还可作为艺术品收藏,继世传家。

我不敢以收藏家自诩,但我早就有了中国的四大名砚。1996年秋天,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在广东肇庆开会。肇庆古称端州,是“天下第一砚”端砚的原产地。武夫宝剑,文人宝砚。王羲之把笔墨当作铠甲戈矛,把砚当作城池,文房四宝是他用武的家伙。文学大家苏东坡与端砚有些渊源,自幼就把端砚视为最爱,认为“文人之有砚,犹美人之有镜也”。端砚在历史上名声很响,人人皆欲求之。作为主办方的肇庆西江日报当然知道大家的心理,因此为每人准备了一方砚石。据说最佳者产自老坑,有水眼。收到礼物后,我和同室光明日报文艺部主任蔡毅仔细端详,没有发现水眼,稍有遗憾,但滑润细腻是绝对一流。

歙砚是黄山一位部队的战友送的;洮砚是兰州的一位诗人朋友送的;澄泥砚虽产自山西绛县,我见到此物却是在五台县的河边村。河边村是阎锡山的老家,村前到处都是贩卖砚石的,我当即就买了一块。在我收藏的众多砚石中,有一块颇有些因缘。上世纪80年代中期,我去山东出差,路过临朐。那时我在诗刊函授兼任老师,突然记起临朐宣传部有一位年轻人是我的学生,我改过他的诗稿,发表在《未名诗人》上。我向宣传部部长打探此人。回答说有,但今天下乡去了。没能见到这位未曾谋面的年轻人,心中有些怅然。晚上,我住在青州宾馆,突然有人敲门,我开门通了姓名后,他一把抱住我,大呼“喻老师”。他气喘吁吁,满头大汗,说自己是到得消息后,立马搭车从临朐赶过来的。临朐到青州有几十公里,不容易啊!他有点腼腆,有点难为情地对我说:跑过来,就是想见见您,也没什么好送的,就带来了一块砚台,当地产的,留着做个纪念吧!事发突然,我不知该怎么办,受之有愧,却之不恭,面对这样一位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,我只好接受。事后,我打开包裹的报纸,发现这是临朐的红丝砚,墨绿中有一缕红丝飘荡。看到这缕红丝,我就想起一颗年轻的诗心,和诗心里跳动的那份真诚。

历年来,我见过的砚不少,有帝王殿阙的,豪门大宅的,雅玩古斋的,文人书房的,大小不一,形状各异,应有尽有。最使我惊诧的是山东栖霞牟氏庄园里的“龙砚”。两块材出河北易县的巨砚黑如墨玉,长13.6米,宽3.1米,厚1.35米,共重134吨。上面镌刻着龙、凤、龟、古松、大海等吉祥物,由20个雕刻家集体创作完成。登台一望,洋洋大观。这砚之大,超出了我的想象。国人好大喜功,总想争头彩,总想得“天下第一”,此砚又是一例证。

今年春节,文友剑宇先生给我发来微信,谈及家乡的溪砚,以及有关此砚的一些逸闻。惭愧,孤陋寡闻,溪砚产于离我老家仅10余公里的溪口,我却所知不多,这和我离家已50多年有关,因此我不得不抓紧补课,才算有了一些粗略的了解(其实,翻检书柜,寻出一方乡友刘德斌送我的砚就是溪砚,只是我以前没有太在意罢了)。

溪砚出世已有些历史了。大书家何绍基曾极力推崇过溪砚,认为它不亚于端砚。毛泽东韶山故居陈放的砚台就是溪砚,说明他小时候上湘乡东山学堂的事候,就是用这砚磨墨,练出了一笔好字。溪砚的最大特色是色彩丰富,不是单色,而是色彩多样,有绛红、碧绿、橙黄、淡青、紫罗兰诸色。抗日名将宋希濂的父亲曾在溪口筹办过砚厂。雪花滩所产砚石为文人墨客所钟爱,翰池飞雪,成为砚中上品。

在追索往事时,发现了一铭文,记叙清末湘乡知县胡竹安,与被梁启超称为“清代湘学复兴导师”邓显鹤先生之间诗砚相酬的佳话。胡初赠邓二砚,邓深爱之;邓又索第三砚。胡知县也不是白送,说你收砚后,得给我写诗。于是,“湘中万古骚人魂,精气不消结为石。晴滩飞雪自何年,落手虹光腾几席。”“千秋事业非所堪,重语嘉贶徒滋惭。炎炎污白君知免,吾将守黑师老聃。”一首首充满了文人情怀的诗就面世了。

我们的老祖宗,最先是以瓦片当砚的。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文化的昌隆,砚便变得愈来愈讲究起来,增添了许多精神的艺术的元素。金蟾吐水,翰池摇风,咫尺砚台,铭刻心迹,成了中国的文化传统。砚台的品味往往映照出砚台使用者的文化品味。“池砚蛙声鸣不断,一江春水伴君愁。”南唐李后主国破被俘,随身仅存一砚,写诗作画,以度余生。岳飞曾藏一端砚,上铭“持坚守白,不磷不淄”,以明心志。齐白石珍藏一砚,楠木为匣,视为宝物。遇到伟人毛泽东后,他一改“不得与人”的初心,送给了乡友毛泽东。毛泽东把齐白石送的字画全部交给了国库,唯独把这一方佳砚留在了身边,直至临终。

蹀躞书房,反复把玩德斌小弟赠送的溪砚,心中生出许多感慨。虽没有龙蟠凤翥,也没有墨池飞雪,但一方灵石,让我想到了溪口那个记忆中十分久远的水陆码头,想到了历史沧桑的变迁,想到了砚池中曾经翻腾流淌过先贤们的故事和影像。晨光初开,我把砚台置于书案,研墨挥毫,真想淋漓出一腔老兵豪情。

 

2017年1月30日凌晨于望春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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